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疾冲这句话如当头棒喝,朱友文不由一愣。
进了黔奴营,见到这么多人因他而受苦,永世为奴,他当下的念头便是留在此处,尽力赎罪,哪怕日复一日地承受折磨,至少他总能弥补些什么,但光是这样就够了吗?他过去所犯的错误,又岂是区区在黔奴营的苦劳能够偿还的?
疾冲见他似乎有些动摇,力劝:‘晋国若能有你相助,便能轻易掐住朱梁弱点,从内部破坏,或许便能在兵不血刃、不伤及无辜的情况下得胜!
’眼见朱友文又要离开柴房,疾冲忙道:‘我知道这听起像是痴人说梦,但不单是我希望如此,摘星也是。
’
听见她的名字,朱友文犹豫了。
‘泊襄阵前未战,其实你不仅救了她,也救了城内城外黎民百姓,不管你愿不愿承认,泊襄一役,若不是你,绝对死伤惨烈!
’
疾冲的提议听起来很诱人,只要协助晋国,就能化解梁晋之间不可避免的冲突与血腥杀戮,但朱温毕竟曾对他有恩,他已背叛过朱温一次,于情于理,他实是不愿再背叛第二次。
况且,他已被下放黔奴营,如今不过一介罪奴,比寻常百姓还不如,这等天下国家大事,自此再也与他无关。
‘你走吧,我不会离开这里。
’
‘难道你就甘愿一辈子被困在这儿,被世人当成怪物?你可知外头是怎么传的?说你操控战狼逃脱,人心惶惶!
更何况,难道你不想再见她一面?亲自忏悔?’
朱友文沉默许久。
就在疾冲等着他的回答时,赵六儿的头从柴房窗户探入,低声催促:‘该走了……’
朱友文轻轻一叹,‘箕山一别,本就不奢望今生还能相见。
不见,对她才是最好。
’
疾冲掏出一小布袋,扔给朱友文,‘这里头是火镰。
我会在黔奴营外守候三日,三日内,若你改变心意,随时引火发讯,我自会设法营救你脱困。
’
赵六儿又探头进来催促,且语气焦急,疾冲很快翻窗而出,朱友文也离开了柴房,扛起大石继续搬运。
官兵前来巡逻一轮后,见没什么异状,便又打着呵欠离去。
柴房外一角的运柴车上,除了疾冲与赵六儿,其实摘星从头到尾都在,也将朱友文与疾冲那番对谈全听在了耳里。
疾冲曾答应过朱友文,不将朱友文泊襄临战而去的真相告诉她,若她也现身,朱友文便会知疾冲未信守承诺,因而很有可能直接拒绝与晋结盟,因为有此考虑,摘星才决定不现身,而是将铜铃交给疾冲,让他与朱友文谈判。
白日里她与疾冲亲眼目睹他为保护其他战奴,挺身而出,即使因此受到重罚,也毫无怨言,她从未想过他能这样为未曾谋面的人付出,这样的朱友文,其实很像很像,她从前所认识的狼仔……
朱友文变了,虽然受尽折磨,浑身狼狈,可他似乎活得更像自己、更自在。
直至听见方才疾冲与他的那番对谈,她更觉心酸无比。
他宁愿被人误会是怪物,也不愿离开这黔奴营吗?
他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,仍以为她恨他、仇视他,心甘情愿抱着这样的误会,在这惨无人道的黔奴营默默度过如蝼蚁般的余生……
疾冲拉起她的手,与赵六儿快步趁夜离去,她下意识地不断回头,想看他一眼。
一眼就好。
可是她什么都没看见,只看见模糊的火炬在燃烧。
泪,不知不觉流了下来。
仓皇抹去,不愿让人知道自己的心事。
心,还是在为他而疼痛。
还是深深爱着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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