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弯曲的手臂累了,她就握着盘耳,双手垂下来。
双鱼手镯从手腕上缓缓滑脱下来,“叮”
的一声轻轻敲击在瓷盘之上,清脆的一声,如碎冰击玉。
这“叮”
的一声,也同样回响在今日,在她的腕间与海碗之上,一模一样,昔日重来。
她一路上捧着碗,沉默着,低头一步步向着厅堂走去。
李舒白跟在她的身后,与她一起走向厅堂——当初她一家人和乐融融吃饭的地方。
瓷碗之中刚刚舀起的羊肉汤,热气袅袅,蒸腾而上。
水汽凝结在她低垂的眼睫毛之上,湿润了她的眼。
她想起自己十四岁那年的初夏,蜻蜓低飞,菡萏初生。
血色夕阳笼罩着整个天地,而她看见了他的眼睛,温柔明净,不像是望着一个小女孩,而像是望着一个自己将要一生守候的人。
他在抱起父母离丧的孤儿,亲自送往育婴堂时,眼中满含的泪水。
他说,阿瑕,或许这世上,只有我最了解这种感受。
她看见他眼眶中薄薄水光,那种悲哀忧思,直到她亲人故去的那一刻,她才懂得。
他们在初秋的薜荔廊下,隔着半尺距离,背对坐着。
他一页页翻过书去,她一颗颗剥着莲子。
偶尔有一个特别清甜的莲蓬,她剥一颗递给他,而他吃了,悄无声息。
她气得摘下一个薜荔,狠狠砸在他的头顶上。
那绵软的果实飞了出去,而他抚着头看她,一脸茫然无辜。
他搬出去住的那天晚上,凌晨下起了风雪。
她第二天早早起来要去找他,一开门却发现他就站在门口台阶旁,屋檐遮不住横飞的雪花,他全身僵直,满头落雪。
肩膀上的雪已经融化,又冻成了冰,冻结在他的肩头。
而他的表情已经木然,只看着她,却说不出话。
只在她赶紧将他拉进门,帮他掸去一身积雪时,他才凝视着她,用很低很低,低得几乎模糊不清的声音说,我没办法,我不知道我离开了你们……要怎么办。
怎么办,怎么办?怎么办……
黄梓瑕的身体,开始微微颤抖。
她终于走完最后一段路,走进厅内,将自己手中的瓷碗放在桌上。
周子秦已经在那里等她,急不可耐要和她说话,但见李舒白跟在她的身后走进来,而她的神情又那般凝固沉重,于是站在桌子旁边愣了愣,没有上前打扰她。
身后帮她拿着碗碟的李舒白,将洗净的小碗一个个分设在桌上。
黄梓瑕默然深吸一口气,然后将已经挽起的袖子紧了紧,开始盛汤。
她左手捧着小碗,虚悬在蒸汽袅袅的大海碗之上,右手用木勺舀起里面的汤,盛了一碗之后,木勺放回下面的大碗之中,双手将碗放回,再拿起一个碗盛汤……
她脸色苍白,虽然勉强控制自己,可却无法遏制自己的颤抖身形。
李舒白看着她的面容,见她神色如同死灰,眼中满是巨大悲恸。
可即使如此,她还是固执地向着自己最恐惧的那个结果,一步步走去,悲哀无比,绝望无比,坚定无比。
李舒白抬手轻轻按住她的肩,她一直在颤抖的身体,感觉到他掌心按在自己肩上,有一种力量通过他掌心与她肩头的相接处,隐隐流动,自他的手中,从她的肩膀贯入,有一种巨大的勇气压住了她脆弱单薄的身躯。
他低下头,在她耳边低声说:“无论结果如何,你都不必害怕——我始终站在你这边。”
她的呼吸,因他的话而急促起来。
那种死一般压着她的沉重负担,那些她不敢面对的可怕结果,那注定令她撕心裂肺的凶手,都在一瞬间变得不再重要了。
重要的,是真实地还原案件的所有步骤与细节,是将一切罪恶抽丝剥茧不容任何掩盖,是将所有真实提取淬炼呈现在众人面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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