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民国八年,霜降。
马家绸缎庄后院,十六岁的马晓芳踮脚去够枝头最后几颗柿子。
鹅黄袄子下摆沾了泥渍,辫梢系着的银铃随着动作叮咚作响。
“二小姐仔细摔着!”
奶娘在廊下急得直跺脚,话音未落,墙头突然传来轻笑:“这么馋嘴,当心变成圆滚滚的柿子精。”
马晓芳吓得手一抖,竹竿“啪嗒”
落地。
抬头望去,孙天瀚正斜倚在飞檐上,月白长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,手里还晃着个酒葫芦。
“要你管!”
她气得捡起柿子就砸,少年偏头躲过,翻身跃下时带落几片青瓦,惊得树梢麻雀扑棱棱乱飞。
“听说张家那个棺材子今天要开蒙?”
孙天瀚随手抛着柿子,眼底闪过戏谑,“我爹特意请了保定来的先生,说是要给她驱驱邪气。”
马晓芳动作一顿。
这些年,张家大小姐的传闻早成了三家店茶余饭后的谈资。
有人说她出生那夜,永定河的鱼虾死了一片;有人说她七岁那年突发癔症,徒手撕碎了看门的大黄狗;更有人信誓旦旦,称月圆时分经过张宅,能听见龙吟般的哭声。
“我倒觉得她可怜。”
马晓芳揪着衣角,想起去年中元节撞见的场景——祠堂阴影里,瘦小的身影抱着膝盖发抖,腕间缠着浸血的布条。
刚要上前,却被奶娘死死拽住:“沾了煞星要倒大霉的!”
孙天瀚突然凑近,呼吸间的酒气熏得她后退半步。
“可怜?”
他嗤笑,指尖掠过她发间银簪,“马二小姐这般菩萨心肠,不如去当她的开蒙礼赞者?听说张老爷悬赏五十大洋呢。”
话音未落,前院突然传来喧哗。
管家气喘吁吁跑来:“二小姐快去前厅!
张家……张家出事了!”
此刻的张宅正笼罩在诡异寂静中。
厅堂内,香案上的三牲供品不翼而飞,取而代之的是个血淋淋的狗头。
朱砂写的符咒被人撕得粉碎,满地纸屑中混着漆黑鳞片。
教书先生瘫坐在太师椅上,双目圆睁,手中还攥着半截桃木剑——剑身布满齿痕,像是被什么猛兽生生咬断。
“又是这样……”
张富柱颓然跌坐。
七年了,无论请多少高僧道士,月影的开蒙礼永远以血腥收场。
最初是墨汁变血水,后来是书本自燃,如今竟闹出人命。
他望向蜷缩在屏风后的女儿,少女手腕新缠的纱布渗出暗红,空洞的眼神与当年那个死而复生的婴儿如出一辙。
“老爷!
武当山的玉虚道长到了!”
仆从的通报打破死寂。
须发皆白的老道跨入门槛瞬间,袖中罗盘突然疯狂旋转。
“好重的妖气!”
他拂尘一甩,三枚铜钱激射而出,钉在张月影足前三寸处。
少女恍若未觉,苍白的指尖摩挲着腕间锦囊——那是赛华佗留下的唯一物件。
玉虚道长突然闷哼倒退,铜钱“咔咔”
裂成碎片。
他死死盯着少女眉心朱砂痣,声音发颤:“天煞孤星,鄂龙缠身……此女活不过二九之数!”
说罢竟夺门而逃,道冠歪斜也顾不得扶正。
偏厅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。
张月影睫毛微颤,缓缓转头。
镂花窗棂外,马晓芳正慌忙蹲身去捡摔碎的茶盏,抬头瞬间与她对上视线。
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啊——漆黑的瞳孔仿佛深渊,倒映出无数扭曲黑影。
马晓芳脊背发凉,却见少女突然勾起嘴角,无声地做了个口型:
“跑。”
下一秒,整座宅院剧烈震颤。
地砖缝隙渗出粘稠黑水,隐约可见鳞爪游弋。
马晓芳尖叫着被孙天瀚拽出厅堂时,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张月影独自立于滔天黑雾中,腕间锦囊发出微弱金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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