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崔芜听客套话听得不耐烦:“女子又如何?崔某真心求教,先生就别敷衍我了。”
盖昀于是单刀直入:“使君今年也有十八了,可曾想过成婚之事?”
崔芜没想到他会从这个角度切入,不觉一怔。
“盖某并无不敬之意,”
盖昀说,“据我所知,使君今年不过十七八,正是女子最好的华年,心悦于人或是被人仰慕,都再正常不过。”
崔芜皱眉瞧着他。
“但世间规矩,夫为妻纲,一旦成婚,妻子听从丈夫就是天经地义,”
盖昀说,“诚然,使君不能以寻常女子推论,可若使君心悦之人以夫君之名收服麾下,乃至分夺权柄,使君打算如何应对?”
崔芜瞳光晦暗,沉吟不语。
“使君志在天下,这本是好事,可使君须知,争夺天下并不容易,越到后来就越是凶险,”
盖昀说,“昔年诸葛武侯励精图治,上下一心尚且功败垂成。
昀不才,不敢以先贤自比,却也知道一方势力倘若陷入争权内斗,则为谋士者纵是有天大的本事,也无力回天。”
“多少乱世枭雄皆因争权内斗而亡,好比秦之茯坚、晋之八王乱政,前车之鉴历历在目,昀不能不谨慎小心。”
崔芜微阖双眼,曲指敲了敲案几。
“先生疑虑的,只此一桩吗?”
盖昀欲言又止。
自然不止这一桩。
他对崔芜说自己喜爱田园之乐,此为托词,却也是事实。
倘若应召出山,则后半生皆需如诸葛武侯一般鞠躬尽瘁,直至呕心沥血而亡。
纵然侥幸成就大业,也不敢保证有命回归此间田园——自古以来,能共患难而不能共富贵的主君还少吗?
这种种顾虑拧在一处,好似一道天堑,横亘在盖昀的出仕之心前。
即便他知崔芜私心倚重,未曾投效就敢以身家性命相托,却仍迟疑着不敢落下筹码。
说到底,人心易变,今日光风霁月,谁敢保证来日不会变成一个满腹猜忌的睚眦小人?
更何况,她是女子,性情远比男子更捉摸不定些。
瞥如前朝女帝,即位之初亦是英明神武,可后来呢?大兴酷吏、宠幸男宠,做尽了大跌眼球之事,险些晚节不保。
盖昀沉吟良久,还是从袖中掏出一卷账簿,递到崔芜面前。
“这是使君日前送来的钱财宝物,昀计算了修堤所需,列明条目,还请使君过目。”
他以极客气却有保留的语气说道,“昀才疏学浅,难当大任,还请使君另寻能人主持修堤事宜。”
崔芜粗略翻了几页,发现这不仅是账簿,更是一本治河方略,除了将哪个阶段该做哪些事,人员如何疏散、百姓如何安抚、土石砖块自何处寻,又该自何处开渠疏流、哪里加固河堤一一列明,更把每个阶段的大致所需费用以及上下误差写得详细。
不夸张地说,依照这本治河方略,换成任何一名官员,只要有常识、明事理,都能大差不差地做下去。
果然不负大才之名。
崔芜心里有了决断,脸上却做凄楚状:“先生当真要置天下百姓于不顾?须知战事多拖一日,百姓就多受一日的罪,还不知有多少无辜生民惨死刀兵之下!”
“先生,当真忍心如此?”
盖昀偏过头,看神色分明是不忍,却狠下心肠摆了摆手:“请恕昀实难从命。”
崔芜眼角泛红,泪光盈然于睫。
她生得眉眼精致,此时含泪凝睇,越发惹人怜惜。
饶是盖昀并无他想,见了这一幕还是心头微震,忙不迭转开视线,唯恐再多瞧两眼,自己便要一溃千里,投降认栽。
只听崔芜幽幽长叹:“既然先生主意已定,崔某也不好勉强。
先生助我良多,请受崔某一拜。”
言罢,她长身跪正,深深作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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