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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泥水之中挣扎着坐起来,他惊恐万状:“你到底是谁?”
司徒威廉俯身向他,像是有点不好意思,可同时又是沾沾自喜,献宝一样托出了自己的秘密:“其实,我就是你的弟弟。”
沈之恒依旧怔怔的瞪着司徒威廉,瞪了片刻,忽然笑了一下,笑容突兀,一闪即逝。
随即抬手捂着眼睛低了头,他低声自语:“怎么可能,我真是疯了。”
然后他抬起头环顾四周:“威廉呢?”
司徒威廉一拽他:“我就在这儿呢!
你也瞎啦?”
沈之恒望向了他——只看一眼就扭开了头,仿佛见了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,不但不能正视,甚至不能相信:“你不是威廉。”
司徒威廉举起双手,做了个话剧中叩问苍天的姿势:“哎哟我的沈兄,要疯你回家再疯好不好?我们再不逃就要晚啦!
要是再被他们抓回去,恐怕就不止你一位要去哈尔滨,我也要给你作伴去了。”
然后他拔腿又跑向了米兰,米兰一直委顿在泥水坑里,他抓住米兰的手,拽起她要走,然而刚走一步,他回了头,就见米兰跪在地上作势要起——起到一半,膝盖一软,又跪了下去。
“你怎么了?”
他弯腰大声问她。
一边问,他一边去摸米兰的腿,腿没事,于是他又一路往上摸:“你是不是哪里疼?你告诉我。”
米兰没觉着哪里疼,就是头脑一阵阵的发昏,四肢全不听了使唤。
而司徒威廉忽然发出惊呼:“你也中枪了?”
米兰的锁骨下方开了个血洞,无疑就是弹孔。
司徒威廉急得回头对着沈之恒大吼,把沈之恒吼了过来。
米兰依然跪着,觉着沈之恒是跑过来了,她又是急又是不安,沈之恒未开口,她反倒是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,先说了话:“我没事,也不疼,我是累了,跑不动了。”
沈之恒不假思索,拽起她一转身,意思是要背上她走,可米兰摇晃着跪下去,竟是连趴上他后背的力气都没有。
司徒威廉帮了把手,把米兰托上了他的脊背。
一托之下,司徒威廉又有几分庆幸,因为米兰看着修长,其实骨瘦如柴,是个轻飘飘的小姑娘,逃亡路上,她成不了他们的累赘。
把米兰安顿好了,他又问沈之恒:“沈兄,接下来怎么走——”
沈之恒猛的向旁躲了一下,并且依然是不看他。
仿佛不看他,他就不存在,他方才暴露出的真面目也不存在。
沈之恒背着米兰上了路,心里明一阵暗一阵的,只知道要去逃生。
天边依稀有了清光,正是天将要亮,这让司徒威廉很紧张,他跟着沈之恒一边疾行,一边不时的轻声发问。
沈之恒依稀听见了他的声音,然而听不分明——他不但不能看这个人,甚至也不肯听这个人。
然而司徒威廉不识相,沈之恒这样的一言不发,他却还是要问:“方向对吗?可别又撞到他们的枪口上。”
过了一会儿,他又问:“你到底走的是什么路线?我怎么都糊涂了?”
又过了一会儿,他再次开口:“日本兵怎么都不见了?难道他们这一夜没找到我们,就放弃了?”
沈之恒的耳朵隔绝了他的声音,他问天问地,始终只是自言自语。
而距离他们两里地远,厉英良正在预谋着放火烧山。
厉英良穿着衬衫,被餐刀扎伤的右臂剪了袖子,胡乱缠了几层绷带。
面无表情的迎着朝霞光芒,他指挥日本兵从火车上往下搬汽油桶。
他和黑木梨花搜寻了半夜,虽然没有收获,但也能够确定沈之恒应该没有逃远。
昨夜的大雨下成那样,他还带着两个拖油瓶,怎么逃?就算他会飞,大雨也会把他拍下来。
昨夜是老天爷帮忙,可现在天晴了,他们找起来容易,沈之恒逃起来也容易,所以那个大海捞针式的找法就行不通了。
唯一的办法就是建立大包围圈,然后放火烧林,把沈之恒逼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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