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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哭腔,求声,渐渐湮灭在乍起的烟声中,也渐渐地低了下去,“主人......主人不要发卖阿磐......主人......”
可那人啊,可那人即便不曾將她踢开,口中却並未留一点儿情分,“细作当学会自救,自救不了,便自行了断。
你该记得,求人是最无用的。”
是,早就学过了,细作的归宿,不过两条。
不能自救,就自行了断。
年关的雪下得滔滔不绝,那雪糝子扑著,打著,打得她眼里心头一片冰凉。
真是满腹悵然,百般的滋味全在心头,一重重地压下来,又一重重地迸裂开。
再压下,復又迸开,压下,迸开,人就在这百般的情绪里浮起、溺死,再浮起,再溺死,直到脑中空空,什么都不再去想。
人还兀自怔在原地,萧延年已经下了命,“带回门中,进棺思过。”
他有些心软了,到底没有发卖。
进棺思过,那也好,那也好,他愿意留她,不管干什么,都好过被发卖。
失魂落魄地被陆商和孟亚夫带了出去,一开门灌进来一片大雪,那湿透的衣袍顿时叫她全身结了冰。
人在雪里打著寒颤,那也比不上心里的冷。
带出驛站,塞进马车。
马车还是来时的马车,回程时却落了锁。
那凛冽的冬风一寸寸地灌进来,灌进她的每一寸肌骨。
阿磐透过车窗怔怔地朝楼上望去,阑干上积满了一层厚厚的雪。
而萧延年此时正於楼台雪中立著,间或咳上数声,许久都不曾进屋。
偶尔乍起几朵烟,在他脸上映出晦暗不明的顏色,烟一灭,连那片刻的顏色也没有了。
月色如银,疾驰的马车在皑皑飞雪之中横穿。
楼台那頎长的身子在雪里渐渐变小,於夜色中渐渐地成了一个黑点儿,再也看不清了。
阿磐憮然泪下。
记得第一回上马车,萧延年见她冷,曾给过她一件大氅。
那件大氅她爱惜得紧,成日裹在身上。
后来大氅被陆商抢走了,但萧延年仍旧待她是好的。
如今在这更冷的除夕夜,她湿透了身子被带走,那人却再没有怜惜,也再不会给他一件暖和的大氅了。
一回千机门,她就被拖去密室,钉进棺槨。
孟亚夫低声嘆著,“便当自己死了,以后该做什么,不该做什么,就在棺中想个清楚明白。”
陆商冷嗤一声,“孟师兄与她费什么话,一个无用的废物,偏偏又是罪臣之后,早早地就得死了。”
长长的钉子一下下地敲著,把棺木敲得砰咚作响,眼见著缝隙中的天光一寸寸地消失,阿磐的心也跟著一寸寸地沉了下去。
她关於幼时的记忆不多,依稀记得很小的时候,见过许多人这般钉过父亲的棺槨,钉子落下去,活生生的父亲便再也没有了。
没多久,又见有人这般钉过母亲的棺槨。
那时候周遭的人已经不多了,棺槨也是单薄薄的一副,人进了棺中,钉子钉了下去,活生生的母亲便再也没有了。
阿磐不记得那时自己几岁,只记得养母將她紧紧地揽在怀里,捂住她的双眼,也捂住了她的耳朵,不要她去看、去听、去想。
那样的父亲母亲,那样的养父养母,怎么会犯下通敌叛国的罪呢?
她蒙在鼓中,活得简单,连一点儿风声苗头都不知道啊。
棺槨的缝隙钉得越来越严实,隱约还能听见孟亚夫的话,“也是个可怜人,陆师妹,还是对她好一些吧。”
陆商哂笑起来,“谁又不可怜?我不可怜吗?还是你不可怜?孟师兄可千万不要动了不该有的心思,犯了门中的忌讳,到时候,恕我不会保你。”
最后一颗钉子砸下去,阿磐忍不住滑下了泪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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