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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是刘恒,此刻躺在未央宫的龙床上,喉头泛着血腥味。
四十七年的光阴在漏壶声里倒流,恍惚又闻见织室煮蚕茧的酸涩。
宫灯将熄未熄,映得屏风上山河浮动,倒像是那年雁门关外的雪粒子打在脸上。
记得八岁生辰那日,母亲在织机下藏了块麦芽糖。
我趴在地上找糖时,看见吕后派来的老宫人绣鞋上沾着未央宫特有的朱砂泥。
母亲把我拽起来拍灰,手指上的茧子刮得我耳根生疼:“恒儿要记住,低头找食不丢人,丢了脊梁骨才真叫人瞧不起。”
这话后来在代国冰封的城墙上响过无数回,每次匈奴骑兵卷起的烟尘逼近时,我总下意识挺直腰板。
十二岁接到封王诏书那天下着冻雨,传旨黄门嘴角挂着讥笑。
母亲把最后半匹锦缎塞给使臣,转身往我怀里塞了包菜籽:“到了代国,先让戍卒家眷种上这些。”
北去的马车碾过咸阳古道,我数着车辙印发誓,定要让我代国的子民不必再行贿求生。
代国的风是真利啊,头年冬天就削去了我半层脸皮。
站在雁门关城头巡防,雪碴子顺着铁甲领口往里钻。
有个叫王顺的老卒教我往靴筒塞乌拉草,他只剩三根手指的右手比划着:“当年跟着高祖打项羽,彭城那场火把铁甲都烧红了。”
后来他冻死在哨位上,怀里还揣着给我烤的半块芋头。
我把他闺女接到宫里当女官,那丫头如今管着整个代国的织造坊。
十九岁那年的春耕礼出了乱子。
我扶着犁头还没走出半里地,几个老氏族扯着嗓子骂我坏了祖制。
夜里中尉来报,说他们在祠堂烧咒符。
我拎着酒坛子闯进祠堂,当着祖宗牌位喝光三碗烈酒:“从今儿起,官仓借粮不收利钱!
谁再阻挠新耕法,先来跟我这坛子酒说道说道!”
后来听说老氏族们私下嘀咕,说我这代王发起狠来倒有几分高祖遗风。
匈奴掠边那年,我头回见识什么叫“马背上的阎罗”
。
那天正在田里看冬麦长势,忽见烽烟窜得比云还高。
张武把我推进地窖时,箭矢正钉在头顶的草垛上。
等杀退匈奴清点伤亡,有个肠子流出来的小兵抓着我的手:“大王…替我看看…太原的桃花…”
他咽气时户牌上的血渍还没干透,我拿袖子擦了整夜,终究没擦净“年十九”
那几个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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