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贫民窟暗巷（第2页）

暗渠边的一块相对平坦的石板上，晾晒着几片边缘焦黑蜷曲、如同枯萎花瓣般的奇怪肉干。

随行的侍卫长脸色凝重，用佩剑的剑尖，极其谨慎地挑起一片。

当他借着月光看清肉干边缘那尚未完全磨净，却意外熟悉的烙印时，脸色瞬间变得惨白：“殿下！

这是……”

阿斯特丽德猛地抬手，动作凌厉地制止了他即将出口的话。

她认出来了——那是贵族马场淘汰的战马，烙印在它们身上的图腾。

砖墙如同时间的记事簿，层层叠叠的粉笔痕记录着不同时期的苦难：三年前那场席卷全国的□□中，用颤抖的手刻下的、触目惊心的死亡计数；去年矿难后，密密麻麻写满整面墙的失踪者名单；本周用炭笔匆忙记下的面包价格曲线。

最新的一层，用粗砺的炭笔写着半句起义军的传单残句：“当钟声第七次响起时——”

后半截，被一道清晰而粗暴的、带着泥土的车轮印，无情地碾过，化作一片模糊的的墨迹。

希望，总是在萌芽时便被碾碎。

“够了吧殿下，在这里也查不出什么，倒是脏了您的手。”

耳边，侍卫长的声音低沉而急切。

阿斯特丽德的目光落在那些炭笔书写的数字和名字上，指尖轻轻滑过凹凸不平的砖墙，她的手指微微颤抖，指甲缝里沾染了墙上的炭灰，像是某种无声的诅咒。

她没有回应，而是弯下腰，捡起了那个被踩扁的锡兵。

冰冷金属的边缘割破了她的手套，直扎掌心，细微的刺痛传来。

她用拇指轻轻摩挲着那只断臂手中的布制鸢尾花，花瓣粗糙的针脚让她的喉咙一阵发紧。

然而，生命，在最绝望的缝隙里，依然倔强地绽放。

在散发着浓烈酒糟与铁锈味的巨大橡木桶的裂缝深处，一株纤细的紫罗兰，正顽强地从混合着铁锈红与暗褐血痂的贫瘠土壤中，探出一个小小的、淡紫色的花苞。

阿斯特丽德不由自主地蹲下身，指尖在距离花苞寸许的地方停住。

那看似脆弱的花茎，竟被一根用深色发丝精心编织成的、细密的保护网，温柔而牢固地固定在粗糙的桶壁上——有人，在这片地狱里，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象征着春天的讯息。

贵族的遗毒，深入骨髓。

——但自己仍站于贵族同线，又该如何抉择？

巷尾，一口被废弃的古井，井口缠绕着生满倒刺的铁链，锈迹斑斑的辘轳把手上，刻满了歪歪扭扭的符号——那是无数绝望者留下的无声的求救信号。

阿斯特丽德鬼使神差地探头望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井口。

幽暗的水面上，倒映的并非惨淡的月影，而是无数枚被剪得支离破碎、边缘带着清晰牙印的金币碎片。

它们如同被蚕食殆尽的破碎的正义，在死水中微微荡漾，反射着冰冷而嘲讽的微光。

当阿斯特丽德终于要离开这片让她灵魂震颤的暗巷时，她肩头那件华贵的丝绒披肩，不经意间勾住了横亘在巷口的一根低矮晾衣绳。

“嗤啦”

一声轻响，一块破旧的布片被扯落，在空中如同断翅的蝴蝶般展开。

侍卫长快步上前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，“殿下，需要更衣吗？”

阿斯特丽德低下头，看见惨淡的月光正顺着她华服裙摆上那道被勾破的裂缝，无声地流淌下来，在她脚边冰冷潮湿的石地上，蜿蜒描绘出一条条清晰而如同锁链般的阴影。

抬起脚，鞋底不知何时粘上了一颗同样干瘪的野莓。

她面无表情地，用镶嵌着珍珠的鞋跟，将那颗野莓碾碎在石缝里。

紫黑色的汁液瞬间迸溅开来，在惨白的月光下，映照一小片浓得化不开的暗痕，如同淤血般晕开。

“不必了。”

阿斯特丽德的声音平静得如同冻结的湖面，目光却穿透了眼前的污秽，投向更深的黑暗，“这才是……帝国真正的颜色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