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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出生在建安十一年,那会儿邺城的宫殿还没现在这么气派。
祖父曹操刚从官渡回来不久,铠甲上的血腥味还没散尽,父亲曹丕在庭院里舞剑,剑锋擦过柳叶的声音我到现在都记得。
母亲甄氏抱着我站在廊下,她的衣袖被风吹得鼓起来,像是要带着我飘到天上去。
那时候没人想到,这个襁褓里的婴孩会经历三场亲人的葬礼,会在二十七岁那年接过传国玉玺。
父亲总说我长得像母亲。
每次他这么说完,总要盯着我的眼睛看很久。
建安二十三年那场瘟疫要了姐姐的命,母亲抱着我跪在祠堂三天三夜,膝盖在青砖上磨出血印子。
我记得她发髻间插着的玉簪突然断了,碎玉溅到香炉底下,后来父亲再也没让人去找。
那年我十二岁,第一次明白深宫里的眼泪比雨水还冷。
黄初二年春天,我在铜雀台看见父亲把母亲赐死的诏书摔在地上。
砚台砸在屏风上,墨汁顺着金线绣的龙纹往下淌。
母亲死前托人给我捎来件素色披风,针脚细得看不见,领口绣着朵半开的芙蓉。
那件披风我穿了七年,直到有天早朝时线头突然崩开,丝线垂在龙椅扶手上像条奄奄一息的蛇。
父亲教我治国是在黄初五年的冬天。
他把我按在雪地里,说天子要能忍常人所不能忍。
雪水渗进衣领的时候,我数着宫墙上结冰的琉璃瓦,数到第三十七片时终于昏过去。
醒来时看见太医令抖得像筛糠,父亲站在床前冷笑:"
连这点苦都受不住,怎么接我的位置?"
后来我才知道,那天他亲手杖毙了三个没拦住我的侍卫。
登基那天特别冷,青龙三年正月的风刮得人脸生疼。
礼官捧着十二章纹的衮服过来时,我摸到袖口里藏着的半块玉佩——那是母亲留给我的最后念想。
司马懿带着虎贲军列阵,铠甲碰撞的声音像是催命的更鼓。
我在太庙前摔碎酒爵时,碎瓷片划破掌心,血滴在白玉阶上,倒比朱砂画的云纹更鲜艳些。
诸葛亮第四次北伐的消息传来时,我正在华林园射鹿。
箭刚搭上弓弦,急报就惊得鹿群四散奔逃。
那支箭到底射出去了,钉在柏树干上嗡嗡作响。
张合请战那日,我在舆图前站到三更天,烛泪淌满了青铜烛台。
后来听说王双被斩,连夜从洛阳调去的粮草车在函谷关排成长龙,车辙印深得能蓄住雨水。
太和二年深秋,我站在长安城头看蜀军退兵。
暮色里飘着细雨,司马懿的玄甲军像黑云压着渭水。
有士兵在城下唱《东山》,调子凄厉得让人心慌。
回洛阳路上经过郿坞,当年董卓修的城墙裂开道两丈宽的口子,野草从裂缝里钻出来,长得比守城弩还高。
宫里最安静的是批奏折的深夜。
墨块在砚台里磨出沙沙声,偶尔能听见更鼓从宣阳门传来。
有次看到份弹劾司马懿的折子,笔迹抖得厉害,说他在长安私藏甲胄。
我把折子扔进火盆,看着火舌卷起来,突然想起祖父杀华佗时说的话:"
这世上有种病,叫疑心病。
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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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端药进来时,裙裾扫过地面像片飘落的银杏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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