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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公公一脸晦气地说:“怎么染上的且不提,要论就先论陛下与太子爷殿下知不知道这回事儿,若知道还好,要是本来不知道今日又知道了,且晓得您与杂家为这榻上这位瞧了病,废了心,蒋大人还是想想咱们这胳膊脑袋腿儿还能余几条吧。”
医正听了这话,泪珠子直在眼眶里打转,心一横眼一闭,觉得不如撞死得了,当下就往门框上磕过去。
谁知脑门没触到门框,门便从里头被拉开了,医正一个失稳,倒葱似栽到了朱南羡脚边。
朱南羡咳了一声,这回倒没有摆谱,只垂着眸低声说了句:“瞧病去。”
卧榻特意布置过了,也不知十三殿下从哪儿拉了一张帘,将苏晋隔开。
像是为女眷探病,不能见其真容。
医正一边把脉,一边拿余光觑朱南羡。
自他进屋以后,十三殿下便一语不发地,端然地,笔挺地,几乎一动不动地坐在一旁,仿佛要努力摆出一副人正不怕影子歪的模样,可偏不巧,脸上却带着一丝微红。
待他的指尖甫一从苏晋的手腕上拿开,朱南羡便忙问道:“她怎么样了?”
医正道:“回殿下,苏知事的脉悬浮无力,见于沉分,举之则无,按之乃得,此乃气血双虚,久病未愈之状。
又兼之操劳过度,伤及肝肺,实不宜再劳心劳力,能心无挂碍,将养数日,并以药食进补最好不过。”
朱南羡又问:“那她方才落水可有伤着根本?”
医正道:“哦,这倒没甚么,虽受了些寒气,好在殿下救得及时,微臣开个方子为苏知事调理调理也就无碍了。”
朱南羡这才放下心来,着医正写好方子,又命一干人等撤了出去。
耳房安静下来,朱南羡负手立于榻前,默不作声地看着苏晋。
天光被屏风挡去大半,自西窗灌进的风吹得烛火噗噗作响,明晖如织的火色照在苏晋身上,将平日里疏离全然洗去,只留下三分温柔。
只可惜,眉头还是微微蹙着的。
朱南羡伸出手指,想帮她将眉心抚平,可指尖停在她眉头半寸,又怕惊扰了她。
他的手指骨节分明,虎口和指腹有很厚的茧,虽一看就是习武之人的手,但依然修长如玉,显然是养尊处优惯了的。
但苏晋不是,朱南羡想,他方才为她更衣时,看到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,有的已淡褪许多,有的依旧蜿蜒狰狞。
每一道,都看得他如骨鲠在喉。
朱南羡甚至想,那些征战数十年的老将士,身上的伤疤有没有苏晋多呢?
何况她还是一个女子。
他从未想过她会是一个女子。
那种清风皓月的气质,连男人身上都少有,怎么会是一个女子呢?
朱南羡觉得自己的脑又打结了,他拼命解,可这个结却越拧越紧。
以至于苏晋一醒来就看到朱南羡立在榻前,一脸苦大仇深地看着自己。
苏晋是在沉沉睡梦中忽然惊醒的,醒来的这一瞬,梦中种种一下全忘干净。
她猛地坐起身,先看了一眼身上已换过的曳撒,又看了一眼立在榻前目瞪口呆的朱南羡,当即翻身下地双膝落在地上,抿了抿唇角,只道了一句:“微臣死罪。”
朱南羡尚未从偷窥被抓的情绪中调转回神来,便被苏晋这大梦方醒就要自劾求死的壮烈胸怀震住,张了张嘴,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:“你,我,这……唉,头疼……”
朱南羡觉得自己需要缓一缓,往卧榻上坐了,一看苏晋还跪在地上,想要扶她,伸手过去,再想起她是女子,又怕真地碰到她将她怠慢了。
左思右想,他只好又道:“你坐下。”
一顿:“不是,你上来躺下。”
一想更不对劲了,吸了口气道,“本王想说的是,你先躺好,让本王跪着。”
苏晋抬起眼,一脸诧然地看着他。
朱南羡觉得自己实是多说多错,不如身体力行,一时也顾不得男女之别,伸手自她腋下一提将她搁在榻上,自己拿脚勾了张凳子过来坐下,然后重重一叹,这才问:“你这样,可想过往后要怎么办?”
苏晋看四下清风雅静,朱南羡亦没有要问罪的意思,心下一思量,道:“微臣只记得自己落了水,敢问殿下,是谁将微臣救起来的?”
朱南羡这才将苏晋落水后的事一一道来,又免了她的跪谢之礼,道:“也怪本王,慌乱之间也没瞧清有没有人发现你的身份,不过依本王看,宫前殿的内侍宫女定是不晓得的,承天门的侍卫也应当没瞧见,就怕有两个跟着本王跳水又离得近的。
不过你放心,本王会去料理好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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