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灾害的年头里,男人只要拎着一小绺青稞或是一小包茶叶,就可以走进任何一间屋子,在那里面过夜。
达娃卓玛虽然永远都不肯摘掉黑面纱,但她拥有一双水灵的眼睛和丰盈的翘臀,留宿在她家里的房客,很少去而不来的。
她是个苦命的女人,曾被一个有钱的商人娶回家做小,三年没有生育一儿半女便被商人赶出来,从此再也没人来提亲,爹娘死后,哥嫂也容不下她,她只有开门做生意养活自己。
类似这样的故事很多很多,都是这条街上的老生常谈,没什么新奇。
清晨,驼背的丹巴刚从达娃卓玛家里出来,在阴霾肮脏的小胡同里走着走着,迎面来了一个体格敦实的年轻人,是上次在这里碰到的送水的小伙儿那森,那天他们说了许多话,他经常给达娃卓玛家送水,驼背丹巴觉得他肯定在达娃卓玛家里过过夜,那他得给她送一年的水才抵得过两大块酥油的价钱。
达娃卓玛的身价就是两大块酥油。
驼背丹巴这是第二次来了。
大早上又碰到不想见到的人,驼背丹巴故意把本就弯曲的脊背压得更低,躲过那森的目光。
那森挑着两个大水瓮,呼哧呼哧地走过去,好像真没认出他时的。
达娃卓玛家的门被那森叫开了,驼背丹巴很不开心地回头瞥了他一眼,然后转过胡同路口,蹒跚而去。
达娃卓玛戴着黑面纱从黑洞洞的小屋子里走出来,恭恭敬敬地接过那森的扁担,立在土坯墙边,对他说:“这两天没有什么新鲜事儿,水还没用完。”
那森拉着脸说:“那个驼背就是在蒙古人的火药厂里干活的,你打听出他每天早晚收工的时间,就能估计出他每天干多少活,再问问厂子里总共有所少人,这样就可以算出每天生产多少火药了。”
达娃卓玛说:“我已经问过很多遍了,他不肯说。
他说这是绝对保密的事儿。”
那森厉色道:“哼,对一个表子有什么可保密的!
你态度不够好,说话不够甜,干那事儿不够积极,每次都打听不出有用的情报,这已经是第三回了,再有这么一回我就去禀告第司!”
达娃卓玛看看他,反倒把双肘插了起来:“你去禀告第司吧,就说我百无一用,但求一死。”
那森忽然转变了态度,陪笑道:“瞧瞧瞧,又来了,你想死,我可不答应。
好了好了,我从那么远的地方挑水给你喝,累得满头大汗,你还不体谅我点儿,快给我捏捏脚,捶捶腿。”
说着将一条矫健沉重的膀子搭在达娃卓玛的肩头,推推搡搡地把她弄进屋里去了。
晌午过后,那森在遍地泥泞的小胡同口遇见了一个漂亮人物,净净的脸蛋,唇红齿白,看着比女人还受用。
这个人看见那森一脑门子问题,便停下脚步,问道:“小哥,请问这里有没有叫玛吉阿米的姑娘?二十来岁的样子,眼睛又大又亮,眉毛细长,牙齿很白,发迹上编了一圈辫子,辫子齐腰长,小圆脸儿,像晴天的月亮,个头大概到我肩膀这里……”
那森觉得他描述的像是九天玄女,就算不是个神仙,也应该是个大家户的千金,这里是什么地方?如果有那样的女人还用得着在这里呆着吗?那森把头摇得像是拨浪鼓,两边腮帮子上的肉来回直颤。
那人轻轻叹了一口气,在泥泞的小胡同口停住脚步,向里面张望了一会儿,转身离去。
那森挑着两个大空瓮边走边琢磨,忽然觉得他刚才描述的有点像一个人,虽然绝对不可能是她,但就这条街上来说,最接近的只有她了。
那森见过达娃卓玛的真面目,她的脸上有许多深深的类似烧伤的疤痕,皮肤通红,看上去有点吓人,戴上面纱之后,如果使劲儿地瞅,还是能看到那些恶心的伤疤,总之她就是靠一双眼睛和一对肥臀招揽生意的。
假如爱情不是天意,谁会想到,仓央嘉措从泥泞的小路上折返,走进了那个肮脏阴霾的小胡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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