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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晌午进了什么,医官怎么说?”
宣明珠风风火火地来,到榻旁观幼子面色,觉这病势来得凶急,将屋里伺候的发落了一通,又挨在榻边敛袖为梅珩拭额津,“珩儿还觉得哪里不适,别忍着,告诉娘,煎副药吃便好了。”
梅珩摇头请母亲莫怪底下人,“大抵是我自己贪食吃坏了肠胃。”
他轻轻勾动宣明珠的手,声音虚弱:“珩儿想让母亲陪着我。”
宣明珠自然道好,外厅那边便请九叔先回,改日她得空再去拜访。
她怜惜地摩挲珩儿的额头,她过去一门心思只为一人,而今不是了。
家里家外,该顾念的都要顾好。
心里撑着一股劲,人不能在府里日日枯等,况且年关底下事务多,容不得她关起门来伤春悲秋。
宗亲间要走动、旧宫里遣散的老人儿节礼要送,而皇帝大婚后的首个元旦大朝会,除了宴请宗室国戚,还要接待入京的各路蕃王与外邦使臣。
至冬至日,京城的四方馆已是诸路使节集聚。
八方来朝,乃为大晋天子威仪的象征,中原汉家风萃的显化,宴席筹备半点也马虎不得。
墨氏虽则端容稳妥,毕竟没操办过这样大的阵仗,皇帝执意不册四妃,守着她一个,而后宫的太妃们又都是些俸银养的闲人,拿不出一个能帮皇后分担事务的。
宣明珠疼小辈,时不时搭一把手,为皇后周全。
这日教坊司送来元日庆宴上为外邦蕃王献演的舞目,呈到公主府中给大长公主过目,宣明珠笼着肩上的兔貂儿,翻看几眼单子,当即皱眉。
“混成紫极之舞?张侍郎也是礼部的老资历了,此为荐献大圣元帝之舞,安排在接款外邦属邻的大宴上,张大人觉得合适吗。”
张侍郎躬身回道:“回殿下,鸿胪寺卿的意思,陛下燕尔新敦人合,国祚熙盛,庆舞莫如选那威仪不失热闹的——”
他还未说完,宣明珠凤眸冷瞥:“《二郎神队》更热闹,要不要在新年元日搬到紫宸殿上,当着外使的面大大耍一番?”
张侍郎被大长公主语中的戾气震住了,立即醒悟过来,大长公主自小出入洛阳各坊司,是舞乐堆里的行家,忙垂手道:“但听殿下示下。”
“改,《神王破阵乐》,既威重又不失灵活,方可体现我大晋风范。”
她说话时黛如烟水的蛾眉仍旧蹙着,颦媚间杂英气,透出一脉不可轻犯的风度,张侍郎于是将头垂得更低了,唯诺诺而已。
唯恐教坊司排不好这部舞,带出脂粉气,她又指定了一个行家里手,便是宜春乐坊的杨大娘子。
杨珂芝本性不愿沾染官家事,但既是明珠所托,兹事体大,她便未辞。
只是在教坊司碰了面,杨珂芝望着这位多年好友的脸色,纳罕道:“谁惹你了,一脸要诛人九族的模样?往常那芮司仪瞧见你来,殿下长殿下短的多殷勤,看今日,她觑着那张粉脂三层厚的脸儿,凑都不敢往这边凑。”
宣明珠愣一下神,问有吗。
杨珂芝说,“怎么没有。”
其实杨珂芝知道明珠心里有什么疙瘩,她开的乐坊通四方消息,梅大人在西岭雪山遇难之事,这一个多月来在坊间传得绘声绘色,早已不是什么新闻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,雪岭冻死骨,至今连一片衣角都没有找回,恐怕已不能用“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”
来自我宽慰了。
杨珂芝在私,对这位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梅大人很有意见,却也不免唏嘘,仔细打量着宣明珠的神色,说她伤心吧,瞧不大出来,说不在意,分明又与往日嬉笑的派头大异了。
她们之间没有藏着掖着的,杨娘子直接问道:“你对他,到底是怎个章程?”
宣明珠倚在座中,静静望着下头排演的舞队,编钟鼓弦的喜庆和乐中,她声音低缈:“那只黑隼还是没挺过去,今早死了,遂遂哭得很伤心。”
杨珂芝有些疑惑:遂遂是谁?
乐舍近门处的一道屏风外,胸前佩着瑟瑟玉、身著红地西蕃衽服的赞普世子格尔棊,眼光灼灼地望向上首那位冷艳绝伦的佳人,目不转睛。
他用有几分生硬的官话问身旁的芮司仪,“这位便是大晋国的长公主殿下?”
芮司仪怔营一下,方赔笑道:“而今是镇国大长公主殿下。”
说罢,便见对面的西蕃世子含着笑,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。
如果这位司仪懂得吐蕃语,就会听明白,格尔棊说的是:“神光动人,天仙风姿,怪不得当年父王不惜许以西蕃世世臣于大晋,来求娶这位明珠公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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