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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昌贵已经尝到了一个被关在黑屋里的悲哀,就想快点放回家。
此前,他甚至想到要逃去了复仇,眼下心中的怒火被林子安灭熄了,只管做着悔过的可怜样。
林子安想到身边的郭小川,解铃还需系铃人,便转向他说:“郭书记,你说说吧,这事该怎么处理的好?”
一直没有发言,一旁观阵的郭小川见王昌贵的态度老实了许多,胸中的怒火也熄了一半,既然林子安要他作主处理,他就当仁不让地说:“王昌贵,刚才林队长的话你也听清楚了,我看这事也不能轻饶了你,分两回事说,一是你对谢书记行凶的事,要上门赔礼道歉,并经济赔偿二百元;二是你拖欠的提留二千块钱,分文不少的直接交到总支来,这两条做到了,就放你回去。”
王昌贵听了郭书记的处理意见,又皱起了眉头,鼓起了腮梆。
林子安见气氛又起了些烟雾,便问:“王昌贵,你对这两条处理意见有什么想法?”
王昌贵心里明白,自己刚从孤寂的黑屋里出来,晓得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,本想当着林队长的面反驳郭小川的,但又担心让这位面善的工作队长面子过不去不好,便说:“郭书记说的这两条,当然不为过份,只是要让我一下子拿出二千二百块出来,那是逼着牯牛下儿,我看能不能这样子,你们相信我的话,我家喂的两头猪可买千把块钱,我全部卖了,余下的等我明年多种几亩田,我再把所有的款子交齐,保证不赖帐。”
郭小川忙威风凶狠地说:“你打的什么小九九!
我还不清楚,这是当林队长的面说得好听。”
林子安觉得自己好象成了郭小川他们被利用的对象,便说:“你把猪卖了交款子,那你一家人的生活怎么过。”
王昌贵不理解他话里的真正意思,忙挺着胸膛说:“连老婆孩子都养不活,不如一头栽到牛胯里撞死!
您放心,艰苦点过,肚子是不会饿的。”
林子安见时候不早了,已听到此起彼落的鸡叫头遍声了,这是在县城听不到的劳动者的催眠曲,他起身用手势将郭小川邀到屋外,两个一直站着的年青人便进屋守护着王昌贵。
林子安轻声说:“老把他关在总支里也不是事啊,还要安排人守着,不如让他回去,我相信他是不会再胡来的。”
郭小川还在担心地说:“要是这样轻饶了他,那人家村里的工作往后怎么好做,几级组织的威性不扫地了。”
林子安又劝慰说:“他和谢书记毕竟是弟兄,有什么不好的说的,闹过后了还不是亲戚。”
郭小川沉吟了半天,最后说:“这事你明天等高书记回来了向他说明白。”
林子安说:“好,没事的。”
高书记叫高兴虎,是周家总支的书记,一把手。
在一般情况下,高兴虎是早晨来总支,吃了午饭就转回到镇子上的家里去了,只有郭小川是常守在总支里的。
事情好不容易得到稳妥的解决,总支连夜放了王昌贵。
林子安松了一大口气,这事要让县里知道了,要闹出人命,真是屁股上掉炸弹——想(响)不得。
为了兑现王昌贵的承诺,也为了到谢书记去骑借的自行车,林子安第二天在总支吃了早饭,没有等到高兴虎来总支,就步行去六里远的谢家村。
遇路上是活蹦活跳的上学孩子,他们总要瞅瞅林子安,还嘁嘁地说:“他是干部!”
林子安能听清他们的话,但不知道他们是羡慕还是厌恶当干部的,他自己就是不时地望望他们,看他们无忧无虑的童心,他也微笑着。
那是一个苦笑,自己的工资都难保,还在下面为共产党在做这些棘手的工作,共产党在革自己的命呢!
什么孬干部!
林子安来到谢家村,已是十一点过了,天还是灰朦朦的,没有夏日那么明亮。
谢明华正在低矮的猪屋里收拾,林子安低头进去喊他,他持着铁锹说:“林队长来了,你去屋里坐会,我就来。”
林子安走进正屋里,堂屋中是一桌麻将,几个姑娘婆婆在兴致浓裂地搓着倒牌和,林子安就在旁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下,那几个打牌的只管说着麻将上的事,仅仅睥睨了他一眼。
好一会,谢明华才从耳屋里出来到正屋,邀林子安到房里去坐。
房里对着窗口是张架子床,窗边有书桌,靠壁是衣柜,有电话机,壁上的镜框内挤满了照片,有谢明华服役时的戎装照,有管理区组织村支书外出考察的合影照,有他和家人儿子的种种照片。
林子安站到镜框前瞧了瞧照片然后坐下来,向谢明华简单明了地说了昨夜事情的处理意见。
林子安见谢明华没有回话,其实王昌贵一出总支的门就不准备上门赔礼了,在农村舅舅是要坐上席的,他怎么肯低人格赔礼呢,就转了话题问:“目前的土地转包中确实有些实际问题,如其荒着不如便宜点让农民种上。”
谢明华却说:“你不知道啦,他情愿种便宜的,就把自己的不便宜的责任田也弃了,荒着怎么办?款子怎么收?上面的任务怎么完?我看只有把土地真正由村里集中起来,农户只留口粮田,以便于村里承包给承租大户,连片耕种,还可降低种田的成本。”
林子安心想土地集不集中,那可是中央决定的,承包土地的政策五十年不变可以说是家喻户晓的,便说:“我在其它村,还听群众说,他们不放心村里,有的村干部就低价将村里的田和渔塘租给外来人经营。”
谢明华又说:“不放心好说,就学电视上的公开竞争承包农田么,土地属集体所有,应归村里统一管理么。”
林子安反问他:“有没有人来争?”
谢明华说:“有,有能人就是要找村里的田,可村里没有办法调整,好象承包田是农户自己所有的。”
林子安听着,琢磨着,想到了一个深刻的问题:土地承包制是中央规定的几十年不变,要变要调整要竞争,除非来个第三次土地改革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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